莺哥

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短剧

 


 

*

吴世勋的最后一场剧在长沙。

他和张艺兴一左一右占据整个舞台,漆黑的剧场里一左一右两束光,从头顶倾泻到他们身上。

他台词很少,肢体动作也不繁复,只是一举一动都需斟酌,小到眼神交错。

但他沉浸其中,眼神如同另一道光束追逐张艺兴的身影,在昏暗的剧场中舞蹈,炙热绽放,烫到能灼伤皮肤。

结束时他和张艺兴牵着手向台下观众鞠躬,十指紧扣时在对方手心里挠了一下,被手心里的力道压了下去。

 

之后众人一道去大排档,长沙的夜里正是热闹,小吃街上桌椅摆满长长一路,步行街道只够两人通行。

他们碰杯,扎啤的杯子比碗口大,吴世勋闷口喝光,呛得咳嗽。

于凡抱着杯起身,要来敬他,半路被塑料椅磕在膝盖上,洒了别人一身的酒水,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手脚并用来拉他,他嬉嬉笑笑站起来,拿过吉他要给人唱歌赔礼。

吵吵闹闹过来没好久,张艺兴端着杯子坐在他身边来,说:“世勋,我敬你一杯。”

吴世勋也拿起杯子来,闹市里两人安静地喝酒,没谁来打断他们。

过会张艺兴问他,之后怎么打算。

吴世勋想了想,说:“还是回去吧,我挺久没回家,别怎么说话都忘了。”

张艺兴点头,“行,到时候我到机场送你。”

之后再没说什么话,吴世勋想问点什么,肠肚反反复复过了几遍,想来想去开不了口。

 

十几分钟之后张艺兴开始醉了,脑袋昏昏沉沉趴下要睡,吴世勋就把扶起来,跟人说先走。

他扶着张艺兴走出闹市,站到路边打车,手举了半天没拦下一辆,到是张艺兴被风吹得清醒了,提议跟吴世勋一路走走。

他走在前面半步,吴世勋跟在后面半步,踩着他的影子走。过了一会吴世勋问他,说:“哥,我小时候玩过一个游戏,说踩着别人的影子,那个人就是你的了。”

张艺兴回头看他一眼,笑着骂他:“你还小啊,幼不幼稚。”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往远处去了,灯光下显出他的鞋背,鞋尖还有刚才被于凡踩着的印记。抬头追上张艺兴的影子,固执地去踩,那黑漆漆一团光影打上来遮住他,一直爬到小腿。

张艺兴又看他,唤他小朋友,要他少玩那些幼稚游戏。

他步履没停,吴世勋站在原地愣了几秒,追上他挽他肩膀,说:“可惜是假的,影子根本就踩不着。”

张艺兴伸手来拍拍他后背,没有搭他的话。

 

进房间前吴世勋在门边站定,张艺兴住他对面,开锁时回头看他一眼,他还是没动,眼神灼灼地看着对方,漆黑的瞳子却像一汪深水,什么都看不清。

张艺兴就朝他温和地笑笑,说:“晚安,世勋。”

再不等他说话,转身就把门关上了。

吴世勋站在门前看着对面的门咔嗒打开又关上,光亮在他脸上停留过一瞬,马上便随着一声沉闷的响消失了。

他没有留很久,关门时在里侧站定,向对面的房门道了一句晚安。

 

 

*

吴世勋比张艺兴小三岁,来剧组时将将戏剧学院毕业,理所应当应聘话剧演员。

他所在的行业漂亮,也要求他们漂亮,吴世勋自认为在长相上从小到大没输过,他应该是天生站在舞台上的人。

可排练过后却被人处处挑刺,说他动作不到位,收放不自如,说他台词不好,咬字不清楚,总之处处是不够好,处处要他做整改。

来北京本来就是和家里的一句气话,他是首尔人,飞越千里到另一个国家的大学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好在他会做戏,靠着一张脸处处捡人便宜,没受过谁这样的挑剔。脾气一起来就要找人理论,怎么说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要到被人挑三拣四说一番,硬要看那人到底有多厉害。

后来他看过那人的一场剧,那人在台上时像是一颗星,做什么都好像在发光。他在后台站着,看那人起跳的背影,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苗,温温柔柔照亮他一双墨色的眼睛。

 

他在剧组里年纪最小,保持着家里的习惯见谁都恭敬喊一声哥,其他人都带着名喊,只有见张艺兴时喊他单字。组里的人知道他跟张艺兴亲近,说他们不打不相识,没教训过还不一定能有这关系。

于是张艺兴常教他,发音练字,舞蹈动作,起跳角度,所有他曾批判过的全改正,甚至从中寻出门道,除了吴世勋没人能做到的韵味,像他独特的代名词。

 

 

*

吴世勋走的前一天剧组约到KTV唱歌,十几个人把包间占得满满当当,又是闹哄哄地要抢麦克风。

吴世勋在酒店里收拾完东西才去,人们看见他来了都闹着叫他点歌,嘈杂的声音里有一两声有点熟悉。

他走到张艺兴身边坐下,张艺兴问他要点什么歌,他摇头,让大家先唱着。

而后又一段音乐响起来,人群吵闹着问谁点的,张艺兴就去拿了麦。

我讨厌你不计任何的后果,存在着严重与否的后果。

这首歌吴世勋听过,有段时间他心血来潮要学吉他,张艺兴就抱着吉他一点一点地教他,没两天他十根手指全打起水泡,痛的不敢摸弦,那天张艺兴自弹自唱几首歌,最开头就是《讨厌》。

他坐着看张艺兴在前面唱歌,包间里灯光柔和,打在他脸上更加安静。吵闹中他的歌只是酒中做伴歌,吴世勋却一眼不移地盯着他,像看他在舞台上起跳。

 

散场后吴世勋和张艺兴坐一辆车回去,张艺兴一上车就歪在一边睡着,吴世勋看他脖子扭得变形,轻手捧他脸靠在自己一边肩头,张艺兴动了动,最后还是就着他肩膀闭眼睡了。

 

到酒店时吴世勋没喊他,车一停他就坐直了身子,下车时脚下虚空,步调调整了三次才站稳。

他们回房间开锁,两人背对背手上动作,进屋时吴世勋站在门边看他,张艺兴像那天一样开了灯站在门后,手握握把随时要关上大门。

他屋里的光漏出来打在吴世勋脸上,吴世勋背后黑暗,扶着门看他的眼睛,说:“哥。”

张艺兴问:“怎么了?”

吴世勋说:“我明天就走了。”

张艺兴说:“我知道。”

他顿住,看着张艺兴平静的眼不知再说什么,张艺兴却笑了,说:“你放心罢,我明天一定送你。”

接着就要关门,吴世勋忙叫住他,说,“哥。”他咽了口口水,“抱一个吧。”

张艺兴微笑着出来,虚拢着吴世勋的背,吴世勋紧抱住他,被他笑着拍了拍,说:“好了,快回去睡,晚安。”

 

 

*

吴世勋和张艺兴在剧里是一对情人,很短的剧,只有其他话剧三分之二的时长,但他们排了很久。

话剧好考验台词功底,吴世勋中文差,感情上也干净,没什么复杂经历,却要演一个备受爱情折磨的人。

张艺兴陪他练过很久,揪他的眼神和动作,要他把自己完全代入进去。

吴世勋很疑惑,他在意张艺兴的感情经历,也在乎他受的情感的伤。张艺兴知道了却笑,有些人就是天生能体会他人的感受,从细枝末节里。

后来他知道张艺兴,多情的人算不上博爱,但至少本性温柔,从来没让人难做。

他是实在温柔,对谁都温温和和,剧组里没人不喜欢他。吴世勋见过他拒绝别人示好的样子,看人的眼里还是温润波光,口中的话却决绝,不容置疑。

 

戏排到中后段,两人被世事牵绊,互相之间猜疑欺瞒,互生矛盾,又难敌爱慕。

两人卡在这里无法动作,吴世勋入不了戏,张艺兴也沉默,带也带不走。

那天散场时他们一起回宿舍,张艺兴问吴世勋谈过几次恋爱,吴世勋说没几次,张艺兴说自己也没几次。

那天风凉,是北京进来很难得的好天气,没有霾。

张艺兴走到半路,说:“世勋,不如我们做三天恋人。”

 

 

*

航班在晚上八点,吴世勋睡到十一点起床,洗漱过后去到张艺兴房间。

他桌上有很多菜,色香味都佳,只有一道不像是酒店里的大厨摆盘,香味很浓,盘装的很满。

张艺兴对他说,在长沙吃饭是吃辣,辣椒炒肉的主材不是肉,是辣椒。他给吴世勋盛饭,挑了一大夹辣椒在他碗里,要他尝尝。

张艺兴以前也对他说过一样的话,还在北京那会张艺兴常常想家乡,有时候大半夜拉吴世勋出去吃湘菜馆,每顿必点辣椒炒肉,慢慢他也能从一盘菜尝出一家店的品质。

张艺兴说他出门不会做菜,唯一好好学过的就是辣椒炒肉。有段时间天天熬夜,脸上爆了好些痘,还是忍不住馋想吃辣,吴世勋就陪他去一家湘菜馆,大概是有些兴奋,张艺兴还喝了点酒,回去很早就睡了,第二天起来却发现脸上的痘奇迹般好了大半。吴世勋觉得神奇,问他做了什么,张艺兴跟他说,湘蜀人吃辣是保养,喝酒是护肤,祖先传的。

吴世勋不敢相信地傻愣愣看着他,张艺兴眼神又认真,他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又不敢不信。张艺兴研究他表情,噗嗤笑出声,骂他傻,这种话一听就是骗人的啊。

吴世勋却觉得他说的假也可能是真,真的就更真,他比谁都会造奇迹。

 

吴世勋问他辣椒炒肉是谁做的,张艺兴说是他问酒店借的厨房,好久没有做过菜,怕以后都做不好了。

吴世勋刨了两口米饭,被没处理干净的辣椒籽呛到,喝了两杯白水夸他做的好吃。

 

出门的时候张艺兴帮他拉着箱子,像送儿子出去上学似的不停唠叨,嘱咐了这里说那里,怕小他三岁的弟弟被人贩子骗走了。

吴世勋哭笑不得地答应他,提醒他自己已经二十五了。张艺兴有点愣神地,问他他们认识多久了。

吴世勋说:“五年。”

张艺兴点头,说:“真快啊,五年说没就没了。”

他眼睛里有些什么东西,吴世勋看不懂,后来张艺兴没再看着他,车厢里又是沉默,吴世勋却有点受不了这份沉默。

他和张艺兴搭档三年,巡演走遍整个中国,也在舞台上享受长久的黑暗和沉默。

他追逐过对方的身影,在昏暗的后台和明亮的光束底下,眼神赤裸热忱。

 

要检票时吴世勋站在长长队列的最后头,张艺兴跟他道别,祝他前程似锦。

吴世勋看着他,鼻里像是被塞了辣椒籽,又酸又辣,他张开双臂对张艺兴说:“哥,抱一个吧。”

他紧紧抱着张艺兴,头埋在对方肩窝里,呼吸断断续续不太顺畅,张艺兴就顺着他的脊背抚下去,像在哄一个在他怀里闹别扭的小孩。

人人渐渐散了,安检出口喊他,吴世勋才放开张艺兴,问他,“还会再见的对吧。”

张艺兴说:“会的。”

说完还是不走,张艺兴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吴世勋笑着摇了头,说:“祝哥事业有成。”

 

安检时吴世勋看着张艺兴转身,动作潇洒不拖拉,迈着大步朝机场外走了。

 

 

*

吴世勋在一天晚上吻过他,月朗星稀的夜晚也能清晰视人,窗帘没有拉,他能看清睡在旁边床铺人沉睡的睫毛。

他下床很轻,坐在张艺兴床边时也很轻,鬼使神差地想到张艺兴说的话,吴世勋俯下身,很轻很轻地印在对方唇上,起身时却看见他睁着发亮的眼睛。

张艺兴抚摸过他脸颊,表情像个重启的机器人,吴世勋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一眨不眨地盯住张艺兴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直到他笑着拍他,说:“闹够了就快去睡。”

 

他记得张艺兴在讲戏时对他说,剧里两个人是相爱的,甚至张艺兴的角色比他的爱对方更多,吴世勋却惊异,他没能从中发现角色更多的感情,甚至一直认为张艺兴的角色理智又冷漠,付出过很少感情。

张艺兴说,只是表露很少,考虑太多。

他们闲聊时说过,一个人一生里没遇过难忘的人不能算作完满的一生,吴世勋问他,你遇到了吗,他没回答。

 

吴世勋看过很多小说、电影和电视剧,像个认真的取经的小和尚学习着,想要认识更多感情,却不如和张艺兴相伴一两年。

后来他也刷微博,逛ins,看人侃侃谈爱,谈想触碰又收回手,却知道面对某个人他再也伸不出手。

他常在张艺兴身后,眼神身影一同追逐,最后终究要与他背道去,从两个世界汇聚到一处,再回到两个世界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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