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能够去城里上学的机会就多了许许多多不必要的麻烦。张艺兴高二了，学习也越来越紧张，学校的老师们很重视他们这一批学生，学习好的几个很有潜质能考上重本，那样对学校也是有益无害。
张艺兴要经常麻烦爸爸妈妈到城里去帮他买各种学习资料，张爸爸张妈妈从来也不敢耽误，他们确实也为张艺兴感到骄傲，从小到大也一直让他们很省心。
吴世勋常常会充当调查员，比如张艺兴这个星期要买什么书，下个星期需要什么资料，他会拿个小本子一一记下，再交给张爸爸。张艺兴从来都不用担心这些事。
时间长了张艺兴班上的同学当然也都对这个初二的学弟熟悉了，常常不用吴世勋开口问就有人帮他叫了张艺兴来。谁不喜欢有礼貌又好看的听话弟弟呢。
但是张艺兴却从未意识到弟弟耀眼的成长。
吴世勋和张艺兴有一节体育课是同一节课，刚开始没事的时候吴世勋就会去找张艺兴一起打篮球，后来因为是不同区，学校不准初中部的学生随便往高中部跑，吴世勋也就跑得没那么勤了。但仍会借各种理由向老师申请来高中部找哥哥。
有次体育课集合过后张艺兴想回教室练习题，走出操场就看到在外面等他的吴世勋，可还没走近班上的另一个女同学先站到了他旁边。
张艺兴疑惑，女生看起来心情挺好，吴世勋也在笑，但张艺兴感觉得到他并不那么开心。出于礼貌罢了。
吴世勋看到张艺兴了，招手让他过去，女生便讪笑着走了。张艺兴问吴世勋刚才怎么会和自己班上的女生一起聊天，吴世勋摇摇头说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张艺兴呆呆的点点头，没发现吴世勋耳尖的红。
后来回班上，女生找到张艺兴，问他要吴世勋的手机号，张艺兴有点不耐烦，说那是世勋的隐私，你应该找他本人要，而不是我。
晚上和吴世勋一起回家，张艺兴心情明显不太好，吴世勋问他怎么了，张艺兴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很久才说，“世勋，以后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别等我了。”
吴世勋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张艺兴只是说太麻烦了，那么晚，你应该早点睡觉的。吴世勋始终觉得不对劲，想起白天那个女生，问张艺兴是不是她对他说了什么。
张艺兴惊讶于吴世勋为什么总是那么容易猜出他的心思，也只能说女生找他要吴世勋的电话，说完反倒觉得自己奇怪了，只是要个电话罢了，自己为什么要纠结那么多。
吴世勋却并没有为猜中张艺兴的想法而开心样子，反倒是一路都不再说话了。
快要到院子的时候，吴世勋突然叫住张艺兴：“哥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和你们班的人有其他接触。我可以少去打扰你，但是哥哥，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
严肃得过分了。
“为什么？”张艺兴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为他付出那么多，明明自己才是哥哥，却总是让弟弟等着。
“哥哥那么笨，我要保护你呀。”吴世勋抱着张艺兴的胳膊往院子里走。
明明是弟弟，比自己还要矮半头，张艺兴却觉得，即使真的需要别人的保护，这个弟弟一定会站在最前面。
好像真的可以依靠，不会让自己受伤。
向来听话懂事的张艺兴和五班的一个小混混打了一架，吴世勋跑到教导处的时候就看到鼻青脸肿的张艺兴面对着墙站着，眼里蓄着泪水，忍者没掉下来。
教导处主任问了很久都没问出来个所以然，张艺兴死活不说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小混混扯到一块，更决口不提打架的原因。主任没办法，把初中部的弟弟叫来，学校老师都知道这两兄弟好的像是一个人，想着弟弟来了张艺兴说不定会说些什么。
但张艺兴还是什么都没说。主任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叫了出去，嘱咐吴世勋要好好问问哥哥出了什么事，老师会想办法帮他解决。吴世勋很听话地点头。
办公室里一下安静了许多，张艺兴转过来看着吴世勋。吴世勋什么都没问，伸手摸摸张艺兴肿起来的眼睛，问他疼不疼。张艺兴看着弟弟担心的神色，一边哭一边说不疼，吴世勋小心翼翼地抱着张艺兴，自己也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张艺兴主动说了原因。
“世勋，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可以告诉老师，不对，任何人都不可以。”
张艺兴神色严肃，吴世勋点头。
“五班那个小混混...他说...他说他喜欢我...”
吴世勋眼睛瞪得大大地惊愕地看着对方，“可是....他...他是男的啊...”
张艺兴点头，“所以我才跟他打了一架。”便没再说其他的话。
但是张艺兴还有很多细节没说。他觉得不值得说。
五班的那个小混混其实招惹张艺兴有一段时间了，张艺兴一直没当回事。
午饭时间张艺兴一直是一个人在晚上吴世勋等他的小亭子里一边看书一边吃饭，中午初中部在家午休，所以张艺兴不会和吴世勋在一起，小混混却不知什么时候对安静看书的张艺兴起了心思。
那天张艺兴还是一个人在小亭子里，吃剩的盒饭摆在石桌上，光源突然被遮住了才抬起头看。
小混混一脸痞相地撑着桌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长得蛮壮硕的男生。张艺兴皱着眉问他干什么，小混混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笑得张扬，“没看出来啊张艺兴，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干的。”
张艺兴知道他是故意找茬，起身要走，小混混拽住他，“哎哎哎，那么急干什么啊，哥哥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张艺兴没好气地问。
小混混抓着张艺兴的手，“我说你长的那么好看，怎么就知道读书啊，别跟那些书呆子一样，跟哥哥走，哥哥带你玩点刺激的。”
张艺兴只觉得恶心，骂了一句神经病转身就走，身后的笑声倒是越来越大。
后来张艺兴为了避开小混混就不再一个人在小亭子里吃午饭了，但小混混还是会来教师堵他，害得张艺兴来不及吃完饭就得赶快回教室。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张艺兴其实常常看到小混混一帮人在学校门口等着，张艺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等自己，有点担心吴世勋会受打扰，好在他们最多也就是对着自己吹吹口哨，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什么。有几次吴世勋还提醒自己离那些人远一点，说他们就会调戏学校的小女孩，有的还招惹男的。张艺兴只能笑着点头，不敢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的被打扰。
那次是体育课，吴世勋答应了平时少来找他就真的只在有事才来，而且每次都是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生怕打扰到张艺兴似的。
小混混本来不是体育课，可是看到在操场上跑圈的张艺兴就跑了出来。张艺兴不想和他纠缠，扭头朝教学楼走小混混拉着他气急败坏地说张艺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艺兴甩开他揉着手腕说，“这就是你说的敬酒？”
小混混像是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得手，拦着张艺兴，说：“我说你怎么怎么说都不听呢，还以为你真有多高洁，其实是有个对你马首是瞻的小弟弟爱护着啊。”
张艺兴知道他这是在说吴世勋，但现下还是得装傻比较安全，问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那个初中部的小子，每天等你到那么晚，走路的时候那小手拉的哟，啧啧啧。”
张艺兴向来听不得别人说吴世勋的不是，更何况是这样的人，一时有些生气，指着他吼道：“你给我闭嘴，世勋是你能随便说的吗！”
“哟哟哟，心疼了，那么激动，怎么你们...睡过了？”
张艺兴只觉得血气上涌，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像火烧似的疼，握紧拳头照着小混混的脸上砸过去。小混混被打的生疼，一耳光扇得张艺兴半天没缓过劲，还不解气，拳脚重重地落在张艺兴身上，张艺兴一边躲一边插空还手，等老师们来把两人拉开时两个人都是一身的伤。
下午的课没有上完，吴世勋和张艺兴就回了家。吴妈妈看到张艺兴的时候下了一跳，匆匆忙给张爸爸打电话，吴世勋拦着妈妈不让她说张艺兴和别人打架，我妈妈气得要打吴世勋，“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你哥！好好的打什么架！滚进去给你哥上药！”
吴世勋要顶嘴，张艺兴先拉住了他，“世勋，走吧，我爸早晚得知道，我身上疼，你给我看看。”
吴世勋没办法，跟着张艺兴进了屋。
撩起衣服，张艺兴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张艺兴自己看着有点慌，忙把衣服放下，吴世勋却死拽着衣服不肯放。
张艺兴坐在床边，吴世勋蹲在他面前，双手拉着张艺兴的胳膊，头埋在张艺兴膝盖上，眼泪一颗一颗蕴湿了张艺兴一小截裤子。张艺兴抱着吴世勋抽泣着的脑袋，脸贴在吴世勋背上，默默地跟着流泪。
晚上张爸爸回家，责问张艺兴很久，张艺兴一个字都没说，吴妈妈要吴世勋说，吴世勋也咬着牙不开口。吴爸爸向来严厉，张艺兴第一次跟人打架还伤得那么重，吴世勋却怎么也不说明原因。操起棍子作势要打他，吴世勋跪着，还是一声不吭。
吴爸爸了解儿子，吴世勋虽然一直都很听话，但其实特别掘。吴世勋从小和张艺兴一起长大，最看不得张艺兴挨罚，宁愿自己顶罪。这次张艺兴伤得那么严重，吴世勋不肯说原因，自己没办法帮他，那他一定会想办法自己解决，到时候还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狠狠心，吴爸爸在吴世勋背上抽了一棍子，吴世勋疼得倒吸一口气，还是不肯说。张艺兴看到吴爸爸真的打了吴世勋，哭着抱住吴爸爸的大腿，喊道：“舅舅，舅舅别打世勋，是我错了，我错了！”
“你哪错了！”吴爸爸打定主意张艺兴会为吴世勋说出实情，嘴上依旧不留情，眼神凶狠。
“我...我不该跟人打架...我...我没做好哥哥的榜样...世勋不该听我的话帮我...呜呜...舅舅你打我吧...你别打世勋了...”
张艺兴哭得伤心，仍然没提正事，吴爸爸咬咬牙，又在吴世勋背上狠狠抽了一棍，吴世勋疼得趴下去，咬着牙不肯喊疼，张艺兴吓得松了手，爬过去扶吴世勋，吴爸爸吼他：“艺兴起来！不许扶他！”
张艺兴不听，护着吴世勋对吴爸爸说：“舅舅你别打世勋了，你打我吧，是我错了。”
吴爸爸对吴世勋，“吴世勋，你说不说！”
吴世勋咬咬牙，“不说！”说完转身抱着张艺兴，还是跪着，把张艺兴连手臂一起箍在怀里，背对着吴爸爸，大有任他处置的架势。
吴爸爸又照着吴世勋的背打了一棍。
张艺兴吓得只会啜泣，伸着脖子喊吴妈妈：“舅妈...舅妈你救救世勋吧...呜...世勋会死的...呜呜呜....世勋...世勋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吴妈妈本也以为吴爸爸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他来真的，赶忙夺过吴爸爸手里的棍子，对他喊道，“你疯了！三棍了！世勋做什么了你打他三棍了！”
吴爸爸看着妻子气得发红的眼睛，又看看地上两个抱在一起的孩子，摇头道：“算了算了，吴世勋你大了，你有你自己的顾虑，可以，但是你现在护着他，不算本事，你要有本事护他一辈子！”
晚上张艺兴去了吴世勋房间，吴妈妈正在给吴世勋上药，吴世勋疼得眼睛眉毛都挤到一起去，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张艺兴擦着眼泪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儿子，你别怪你爸，他也是担心你，你们两父子就是掘得一个样，不就是男娃娃家打个架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知道，我没怪他。”
吴妈妈知道自己套不出什么话，给吴世勋改好被子就走了，出门看到在门口站着的张艺兴，轻轻拍拍他的头，“你们两兄弟也是，怎么都那么掘呢。去看看世勋吧，唉。”
吴世勋听到外面的动静，抬头往外面望，试探地喊了一声，“哥？”
张艺兴从黑暗里走进来，抱着枕头，“世勋，我睡不着。”
吴世勋眼睛弯弯，“我也睡不着。”
吴世勋背疼躺不下来，侧着身子面对着张艺兴，张艺兴也侧过身对着吴世勋，关着灯只能借着月亮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光。
“疼吗？”
“不疼。”
“骗人。”
“我爸其实没用全力，不怎么疼的。”
“吴世勋你别想骗我。”
“哎呀，你怎么又哭了，又没打你。”
“那你呢，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哭？”
吴世勋看得见张艺兴眼里泛着水光，张艺兴看得见吴世勋眼神清澈而认真。
“因为我舍不得哥。”
“我也舍不得你。”
“那我这次是不是保护到哥哥了？”
“是。”
“那我觉得我爸说得对。”
“啊？”
“我可以护着哥哥一辈子的。”
张艺兴不知道此刻跳动的心脏是因为刚才的事惊魂未定还是因为吴世勋带着认真神情说出来的话。但他知道，是因为吴世勋。
“我说的话也是真的。”
“什么话？”
“如果世勋死了，我也不活了。”
“那我一定不会死在哥哥前面。”
咚咚，咚咚。
夜里两颗心脏以相同的频率快速跳动着，两个男孩相拥而眠，睡得比以往每一晚都安稳。